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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國舊金山灣區,移民聚居的鬧市、車站、居民區、公園、高速公路、工地圍籬上畫滿色彩鮮豔斑斕的600多幅公共議題式壁畫,最早的一幅始於1970年。在當地服務並且組織社群將近三十年的社區壁畫工作中心「普雷希特眼睛壁畫組織」(Precita Eyes Mural Arts Center)與當地不同種族的社群合力創造出數百幅公共社區壁畫藝術(public community mural art),規劃可以帶領民眾參與的約八條街的壁畫參觀市區導遊路線、介紹複雜文化冶煉下的壁畫歷史、進入公立學校或是非營利組織舉行小型對談、至國外組織壁畫創作營隊,她們舉辦工作坊帶著學生、專業者與多數的非專業者從找一面牆、構思議題、草稿、著色到最後成品。她們培育年輕義工,介紹如何畫出對環境沒有污染力的壁畫,以及最重要的,是思考「為什麼有著六百幅壁畫的社區,還需要再多一幅?這些成品,反應出什麼樣的社區壁畫經驗?」

那裡,「普雷希特眼睛壁畫組織」活動的教會區(mission district)壁畫主題遍及全球化底下受困的尼泊爾、中國農民、反戰、抗議葡萄園給移民工作者六塊美金的低廉剝削工資、族裔仇視,以及拉丁南美洲壁畫常見的和平、希望、與革命。作為美國早期成立的少數幾個壁畫非營利組織,「普雷希特眼睛壁畫組織」提供其他行動者的經驗參考是,社區藝術行動沒有可以簡易歸納的功能性,壁畫只是最後的成品,被賦予多項社會意義(multipurpose)的壁畫製作過程可被視作行動主義(activism)[1][1]的實踐。壁畫除了顯見的藝術性質,參與製作壁畫的過程本身就是行動主義的在地擴張,並且凝聚社區壁畫意識,是呈現不同意義、賦予、詮釋觀點的場域。民眾透過平時難以接觸的藝術創作,形構實踐社群與介入公民議題。

2006年夏天,兩位雲林科技大學文資所的研究生許秀雲與陳柏羽合力激盪、合作、書寫、印製計畫書,申請到了青輔會「台灣青年國際參與行動計畫」獎金,並邀請環球技術學院應用外語系的陳軍佑,三人組成「跨足濁水溪.橫越太平洋」團隊,前往舊金山「普雷希特眼睛壁畫組織」,進行國際NGO組織交流。「在舊金山的時候,我們幾乎是天一亮就像上班族一樣,到壁畫組織報到。因為組織已經在教會區運作30多年,當我們推著超市推車,載滿壁畫用具上街的時候,連流浪漢都知道我們是要去畫壁畫了。」在2002年獲頒舊金山傑出當地英雄獎的「普雷希特眼睛壁畫組織」創辦人,壁畫家蘇珊.卡維茲(Susan Cervantes)強調將每個參與壁畫創作的人的想法,納入到最終構圖中,「每個人的idea,都已經放到草稿裡了嗎?這是蘇珊最常問的一個問題」許秀雲說。在得知許秀雲計劃將社區壁畫技術,與主持團體議題討論的經驗帶回台灣偏遠鄉鎮,作為在地弱勢者文化發聲的途徑,蘇珊立刻召集所有員工與義工,決定免費提供講師與繪畫材料給這個「跨足濁水溪.橫越太平洋」團隊。

舊金山社區壁畫經驗進入雲林沿海鄉鎮

回到台灣的許秀雲決定進入雲林沿海邊陲區域進行一場社區壁畫行動。

許秀雲和團隊成員們曾經共同走訪大稻埕,探訪推廣堤岸社區環境藝術行動的天棚藝術協會,並且進行討論;進入台北啟聰學校理解藝術家共同製作校園馬賽克壁畫的過程;至台南關廟觀摩傳統廟宇中的早期潘麗水藝師,如何以壁畫刻畫宗教故事與教育信眾。還曾經各自分別進入雲嘉南農漁村、校園、海港碼頭邊、市區街頭進行田野調查。「但是最終設定場域就是雲林沿海區域台西鄉。」

成長在台北,碩士論文以農業發展為題的許秀雲,為何選擇台西鄉作為最後回饋社區壁畫經驗的地區,而非規劃有序的北部明星社區、或是其他鄉鎮人潮聚集的公共空間與繁華街道,場域選擇顯然有其投入環境議題關懷的背景,與藝術行動結合弱勢團體的理念在內。

雲林縣台西鄉不似舊金山灣區,藝術資源豐富,相反地,台西鄉地處政治經濟力量微弱,在侵略性強大的北部發展主義多年運作下,進步相對落後的地理區塊。自民國七十年開始,台西鄉民放棄當時沒有衛星導航,風險與心理壓力鉅大的捕魚業,紛紛於沙岸地帶,闢池發展收穫穩定、成本較低的淺海養殖業,直至今日約有5,000戶淺海養殖人家,為台灣淺海養殖最重要基地。但是在台塑六輕廠啟動以後,綿延數里的石化工業區造成嚴重空氣污染,「許多學校都必須終年關起門窗上課,避免空氣中濃重的化學塑料味。」許秀雲觀察到。台塑六輕廠興建初期在台西附近抽砂一億立方公尺填海,以重力加密方式造陸,造成有保護內陸功能的外傘頂洲快速侵蝕,當地海水漸趨混濁,泥巴黏在為掛放舊蚵殼搭起的蚵架上,破壞著苗狀況,河道逐漸淤積,蚵田也被淹沒大半,文蛤死亡率大增。雲林縣養殖業大為衰退,幾近覆滅,人口流失嚴重,留在當地的多是國中生年齡左右的青少年與無法離開鄉鎮,留在當地辛苦維持養殖蚵田的老年人口。

「去舊金山前就希望是回到雲林沿海區域做行動,希望能培力(empower)外籍配偶或是山地小學學生,那些在公共場域無法發聲的弱勢團體。剛好我回台灣進行社區壁畫藝術行動演講時,遇到雲林縣縣長秘書陳振淦,他受到感動,就來和我討論,回到台西鄉進行壁畫的可能性。」

正式投入台西壁畫藝術行動的許秀雲,聯絡了在台西推動反八輕與大煉鋼廠的「雲林縣淺海養殖發展協會」,以及來自東石、關心台西生態環境狀況的蚵貝壁畫藝術家蔡英傑,開始在台西尋找一面公共性強的牆面。她╱他們討論可以利用當地現有的蚵貝、螺、以及回收物資製作蚵貝鑲崁壁畫,並且連結適當環境議題。如同「普雷希特眼睛壁畫組織」認為的,社區壁畫最終目的是為了與在地團體討論關注民生的議題,無論是在環境運動、政府改革、公平貿易與交易的勞工議題、全球化危機的範疇裡。

作為台西蚵貝鑲嵌壁畫的召集人,形容自己完全不會畫畫的許秀雲也不是個藝術工作者,而更近似於介入地方的,外來的行動主義者(activist),她在行動進行於此的時候,感到個人力量微薄,嘗試和地方團體作結合,開展綿密的互動。

在眾人於台西田野調查數次以後,認為台西國中的外牆,公共教育意義強大、牆面完整、視覺焦點集中、位於鄉民來往必經路上、有足夠進行壁畫創作的空間,並且最重要的,許秀雲藉此希望能進入校園,和國中學生進行互動,讓環保團體與國中學生產生連結。這個互動不僅讓完全沒有美術教育資源,甚至沒有美術教師配額的國中生有接受美育的機會,並且,作為長期關注雲林一帶污染議題的許秀雲,也希望「雲林縣淺海養殖發展協會」能夠以此進入校園,以微薄之人力,進行被當地忽略、以致當地學生極為匱乏的生態環境教育。

「要幾乎忘記美術課的國中生了解壁畫藝術行動,需要許多溝通的時間,我自己其實也沒有和國中生進行直接接觸、討論、活動的經驗。」在和台西國中校長溝通後,許秀雲進行第一次的國中演講,「當然不是用死氣沉沉、嚴肅的方式去讓國中生了解壁畫製作。」在台上有獎猜答引起同學熱烈討論的許秀雲,在不久之後,就敲定一個班導師為家政老師的二年二班做團隊,進行台灣最大幅的蚵貝鑲嵌壁畫。從這時候開始,工作於南部的許秀雲開始每週在兩地間辛勤往返,進行壁畫籌備工作,問她為什麼有這麼大的熱情,「我想這個行動和多數社區藝術行動不同的地方在於不是先寫好企劃書投案,得到補助以後再開始籌備運作。青輔會的補助是去舊金山學習壁畫經驗,而之後在台西的計畫,幾乎是開始進行以後再到處向縣政府等單位籌措資金,去填補材料、人力、交通等等的費用。」簡言之,回饋許秀雲研究所時代生活的雲林縣是她心中的夢想,此行動並非規劃完善的企劃案,這整個行動事實上都具有相當的可變性(flexible),在不同人力加入後產出變化與協調後的成果。

帶著一股行動熱情的許秀雲也面臨許多挑戰,沒有正式接受過藝術教育訓練的她,也承認要和國中生互動,沒有想像中的簡單。「其實國中生都還在青春期的階段,甚至連男女之間的互動都還很害羞,在討論過程中,國中生害羞的個性,也讓我一直去想更有趣的方式進行討論、破冰,讓她╱他們表達自己的意見。」在這次的經驗裡,國中生的表達都相對的非常簡短,無法完整表達自己的意見,讓她深刻體會到言說也代表一種階層能力。「我就想了一個連接詞句的遊戲,譬如讓她╱他們討論什麼是可能的壁畫主題,讓每個小組透過具有連續性的幾個連接詞句像是『我覺得』、『因為』、『以及』、『但是』等等,讓她╱他們試著表達與歸納自己的想法。」努力地用幾種簡單的劇場遊戲、紙片說故事、或是團體活動,試著讓同學打開心房,許秀雲有點不好意思的表示,有時候面對吵鬧的國中生,自己還是會不自覺擺出老師的姿態,「不停地叫大家安靜一點那樣嗎?」我問,許秀雲大笑。

在這之中,許秀雲認為幫助在國中階段完全缺乏美術課程,鄉內也完全沒有藝術類課程,對於藝術創作經驗相當疏離的學生,讓她╱他們相信自己有能力完成壁畫,是其中很重要的培力過程。「我分享的舊金山案例,讓他們藉由欣賞壁畫了解同樣年齡的學生都可能創造出關心葡萄園工人的壁畫,再帶他們回來看台西,有什麼可以呈現在壁畫上?藉由理解其他社群的方式,像是『在舊金山灣區的學生關注什麼樣的議題。』讓同學思考,有什麼被在地居民忽略、隱而不談的台西議題。我也會問同學,沒有足夠經費的舊金山學生如何完成壁畫?然後台西國中生就在圖片裡思索,發現可以使用譬如破碎盤子等回收資源,並且更能體會蚵貝藝術家蔡英傑使用東石當地廢棄資源,背後的文化視野與生態關懷意義。」

社區藝術啟動運動意識

許秀雲也在此時開始播放深受國內行動主義者組織與國際媒體重視,並且將暖化問題提升到國際政治權力場的環保議題影片《不願面對的真相》(The Inconvenient Truth) 給學生看,讓他們理解工業進駐並沒有帶來社會階級轉換的工作場域,卻漸漸失去了賴以維生的天然地域。也順勢邀請「雲林縣淺海養殖發展協會」的成員,協助進行生態環境的教學。以「發蚵超人」在南北社運場景裡面打響名號的養殖協會,以抗爭環保團體為其主要組織認同,地方環保團體原本就難與教育單位體系,進行交流,卻在台西鑲嵌蚵貝壁畫活動中,得以與年輕學生認識、溝通,壁畫轉化成為在地組織的行動媒介。在許秀雲接觸的二年二班裡,許多學生對於六輕在該地嚴重二氧化碳排放量(每年排放1,487萬噸)、巨大的工業用水量(每年122,600噸)、空氣污染(每年VOC排放1,060噸、 TSP排放4,600噸、NOx排放8,428噸、Sox排放8,428噸)似乎並無認識,許多同學認為六輕帶給當地許多就業機會,反應當地在轉型困難的狀態下,對大企業一面倒的支持態度。

「雲林縣淺海養殖發展協會」幾位成員熱心的協助許秀雲,開著卡車,帶同學至蚵田戶外教學、摸蚵,實地理解當地生態污染的破壞程度,認識沿海生活的產業場域,「許多同學都在隔代教養的家庭下長大,大多數同學沒有太多出遊機會,許多人都是第一次進入蚵田,認識與當地生養息息相關的淺海養殖業。」在一連串的教學計畫後,同學開始產生更深層的社區認同與生態環境反思。如同「普雷希特眼睛壁畫組織」強調進入不同社群裡進行藝術教育、引發美學反思、並且藉由壁畫介入公共生活,促成對話與社區民眾意識覺醒。「同學最後於藝術家草圖中挑選出的草圖是以台塑六輕的煙囪做背景,頭戴斗笠、拾撿蚵貝以致背駝的蚵婦在旁,正中央是象徵未來希望的希望之眼,與在其中飛翔的海鷗。」這個由同學分組討論,嘉義大學美術系以及壁畫家蔡英傑協助下完成的草稿圖《希望之海》,和當初同學提議要做的壁畫主題「穿海灘褲的國中生」、「永慶樓」相比,可以顯見在地環境組織串連後的實際效益。「在教育場域裡,作為策劃者,我實在很難拿捏學校尺度,我也擔心討論環境議題會造成學校顧慮,畢竟地方政府並非完全反對或支持企業進駐。」

完成草圖後,作為外來者的許秀雲再一次仰賴地方組織者的人際網絡,收集物資,「主動性參與是佔社區藝術相當重要的部份,比向當地組織直接找二十個人來做更有溝通效益,也更深入地接觸在地網絡。養殖協會很積極幫忙,收集來的蚵殼要洗、要處理、要曬、要脫離蚵肉,處理殘餘,我也沒有任何適當場地可以讓學生參與這個部分的徹底實作。養殖協會主動說可以幫忙去餐廳收集廢棄蚵殼、螺,向環保團隊收集保利達B罐子、啤酒瓶.,並且完全負責蚵殼處理。」在養殖協會丁宗銘的大力幫忙下,許多餐廳都非常樂意提供蚵殼給他們口裡的「藝術家」進行創作,這個原本僅只流傳在台西國中生與部分家長與老師間的計畫,突然引起許多在地人的關心。「也有居民跑來告訴我們哪裡有一堆蚵殼可以去撿,或是有老先生帶了一大片很漂亮的蚵殼要送我,大家開始去看原本被當成垃圾廢棄的、暴斃剩下的蚵殼,許多民眾紛紛找尋家裡收藏的漂亮蚵殼送過來。歐巴桑也會跑來說,『老師,你知道蚵殼要怎樣才會漂亮?要用鹽酸先去掉外面的皮!』當然,我們也會和對方解釋創造壁畫過程中,不希望造成生態圈負擔的理念。歐巴桑還進而邀請藝術家去她家看自己做的蚵貝項鍊,對藝術家來說,這或許也是很有意思的互動。」


 

而在環評會議以及相關社會運動場合表現激昂、草根創意十足的養殖協會,也對可以參與製作台西蚵貝鑲嵌壁畫《希望之海》,感到相當具有社區關懷以及和居民互動的價值。協會的參與,也反應出做為環保團體與爭取蚵農權益的養殖協會,本身的理念與關懷,努力為外來行動者提供有效形式的資源,並且提供新的餐廳、回收團體網絡,而種種經驗也無形回饋到協會,「淺海養殖協會丁宗銘大哥覺得很感動,做完這個壁畫,成果會是留在當地學校而不屬於協會或是任何團體。」許秀雲說。而藝術家蔡英傑也在作品完成後表示,這幅作品對藝術家本身也像是盡了一份環境運動的心力。


外來工作者的自願性參與


作為台西鑲嵌式蚵貝壁畫《希望之海》的策劃人,許秀雲一再表示這幅作品的完成,仰賴許多地方人士、環保運動者、外來藝術家(蔡英傑、藝術系學生)、社運團體、校方、社區協力者的幫助。「老實說,沒有這麼多人的幫助,我一個外來者,也沒有工作團隊,這個計畫很難執行。」所有工作分配在這個計畫中,以近似熱情者認養的方式去執行,像是嘉義洪雅書局的房主余國信,以其在台灣北部以外的厚實社會運動人脈,為許秀雲牽線,「很多時候進行這個計畫都要實在的搏感情,喝小酒,因為大家都是義務幫忙,只是希望能為凋零的台西鄉做點什麼。譬如說我也花了很多時間去東石拜訪蔡英傑,向他說明這個計畫背後的環境關懷、台西的發展問題,所以最後他樂意協助我們完成壁畫。因為這個計畫的經費非常少,所以作為策劃者要以非常大的熱情去說服別人的加入。」

相較於政府資助的團隊,社區藝術行動以一個人團隊單打獨鬥去推展的並不多,所面臨的困難也相當細瑣龐雜,因為仰賴的多半是人際網絡的自願投入,所以策劃者的態度也必須要時時兼顧義務工作者的意願,而唯一能吸引在地或是非在地自願進入協力的,就是企畫者本身的熱情及願景(vision),以及願意將所有投入者意見納入的態度,使這個成品從草稿至完成都能盡量符合在地者(學生、學校、藝術家、周圍居民)的期望。台西鄉既是人口外移問題嚴重的區域,所能運用的在地組織資源也並不豐厚,例如「雲林縣淺海養殖發展協會」的成員,在近幾年來嚴重短缺,不管是進行抗爭或是與在地居民溝通,都有著實際的困境。在此,許秀雲聯絡了嘉義洪雅書房的房主余國信,以中南部社運基地著稱的洪雅書房在經營多年下,有著厚實的人脈,也與嘉義、雲林一帶的大學社團、學生運動團體、環保團體(反湖山水庫、反核電廠團體、中華野鳥協會等)有密切的接觸,以此為主軸的人際網絡也在此時協力補助此計劃的人力資源、媒體資源與聯繫、公部門聯絡管道,作為進入台西鄉執行藝術行動的許秀雲相當重要的後盾。而在實際帶領學生進行壁畫構圖討論、美學教育、壁畫視覺考量的部份,許秀雲納入了嘉義大學美術系的幾名學生參與。

這幅主要由藝術家與學生協力完成的蚵貝鑲嵌式壁畫對沒有太多美術教育資源的台西國中生來說,是難得的藝術創作經驗,也有許多同學表示最大的收穫是「班級感情更融洽了。」而台西國中也在壁畫結束的不久,多了一名美術教師的配額。這幅台西鑲嵌蚵貝壁畫《希望之海》在當地受到許多正面評價,部分蚵婦開玩笑表示,「壁畫很漂亮,不過裡面的蚵婦太胖了。」台西國中也特別增設了兩盞投射燈在壁畫上方,(許秀雲補充說,可惜校方最後發現沒有足夠電費去開那兩盞燈)。在壁畫開始進行鑲嵌與完成的期間,壁畫外圍也在淺海養殖協會的幫忙下,搭棚、畫解釋圖稿、向台西鄉居民解說蚵貝處理過程、壁畫製作過程、協力組織介紹、台西國中學生的參與心得、以及環境議題。許多義工、外來的社運者、台西國中學生也在壁畫開始動工當日,和民眾一起清洗蚵殼,讓此壁畫行動也與在地居民進行更多互動。「我希望讓在地居民同時參與,也有不是在原本聯絡網絡的居民在路邊和朋友解說壁畫。」在台西鑲嵌蚵貝壁畫《希望之海》完成以後,許秀雲在眾人建議下,也思考是否要放置解說牌,「我希望打破藝術創作必須由藝術家來詮釋的概念。當這幅公共藝術作品完成時,它就已經脫離所有的創作者了,每個人可以自己經驗來自行詮釋。」

台西鑲嵌蚵貝壁畫《希望之海》開始進入鑲嵌階段時,許秀雲和洪雅書房余國信邀請幾家以人文關懷為主軸的電視(公共電視台)、平面(破報)以及地方媒體進入台西報導,並且利用原有的環境運動網絡邀請各地的運動組織、非營利機構成員參與 (例如美濃愛鄉協進會、台灣環境資訊協會)。在此同時,「雲林縣淺海養殖發展協會」也協同安排外來組織工作者參觀台西蚵田、被當地居民稱為「惡魔島」的台塑六輕工廠外圍、蚵農自述企業污染後的環境改變、淺海養殖業的歷史、試吃當地蚵仔料理,至最後,所有參與者前往「雲林縣淺海養殖發展協會」的簡易辦公室,討論環境運動在當地推廣的困難性、各組織者討論、發表對台西當地問題的看法,幾位工作者也期望促成養殖協會與其他鄉鎮的非營利組織的連結與互助網絡。

行動主義建構的流動性互動網絡

台西鑲嵌蚵貝壁畫《希望之海》創造了一個短暫形成的虛擬網絡(virtual network),在此之內流動的外來人力、資源短暫介入當地的公共空間與教育場域,成為一個社運者、學生、協力工作者一個集體思考台西在地遠景的溝通平台。在這個最高學府為國中,隔代教養、外籍配偶成為普遍現象的鄉鎮,思考公共性議題的機會難以浮現,在地認同也因為產業凋敝日形薄弱。台西國中牆面上的蚵貝壁畫形同非正式地景 (informal landscape),在主題與使用媒材上皆反應當地產業型態與環保意識,讓蚵農、學生、組織者聚集並藉此思考對當地的認同,甚或質疑當地長久對大型工(企)業的仰賴。一個公共空間轉變為一個公共領域或是文化地景,需要依靠社會運動以及眾人的覺醒與參與,《希望之海》以壁畫作為創造公共領域的工具,展現行動主義形式隨社區屬性變化的敏銳特性,而在計畫執行中亦力求多數參與以及平等主義的精神,使這個計畫更近似藝術行動主義(artivism[2][2])的實踐。

社區藝術能否作為持續性介入媒介?

    
《希望之海》的執行在壁畫完成以外,在前期建構了與當地在學學生討論環境議題的平台,以及前述的與在地居民形成的實質與內在的互動,而參照「普雷希特眼睛壁畫組織」的經驗,《希望之海》缺乏的是確保壁畫本身能延續性地介入╱服務當地運動,策劃人許秀雲表示期望「《希望之海》壁畫也可以變成吸引別人進入台西的一個焦點,譬如養殖協會申請加入遊學台灣計劃,就可以同時介紹《希望之海》,讓青年進入台西,思考台西的環境污染問題。」但是在人力不足,以及外來者的身分的情況下,此次行動似乎顯示藝術行動有著難以在地延續運動意識、並持續介入開啟公眾討論的難題。「普雷希特眼睛壁畫組織」注重組織義工擔任壁畫解說員、進行壁畫修復、組織社區壁畫工作坊,期望壁畫藝術能持續與當地發生互動,但是那是在舊金山灣區,文化意識凝聚並且資源豐沛的區域。而《希望之海》作為一個開啟運動意識、讓居民與藝術行動者共構介入議題領域的端點,能否延續性的與在地互動,成為外來者進入台西的拉力與在地者內化(integral)的文化認同,就必須仰賴在地組織者的持續投入與沿用了。

(本文為台灣社區藝術行動案例調查研究計畫成果專輯所收錄)

 


[1][1] 行動主義(activism)為有目標性(intentional)並且期望達到社會或政治改變的集體行動,形式包括投書、藝術創作、商品抵制、遊行、集會、罷工、游擊隊、組織合作社(co-ops),著名的綠色和平組織(Greenpeace)就是重要代表。

[2][2] 藝術行動主義(artivism)為藝術與行動主義的混合詞(portmanteau word),緣起於近年國際藝術創作者進行反戰與反全球化運動相關的街頭創作(street art)、市區創作(urban art)、反廣告行動(adbusting),也可沿用至以藝術作為議題媒介的行動。

http://www.ncafroc.org.tw/abc/community-content.asp?ser_no=17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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